我在度假途中,每一天的潇洒和享乐,在脑子里很清晰地明白,我现在在的世界是一个慢慢自行转动的世界,回来了和没有回来,不会有太多人真正的感觉得到你的来和去,而在另一个地方,有人分分钟牵挂着你的一切。可我要离开的是牵挂我的一切的人,去没有人特意关心你的在与不在的地方,为了每个月的生活,我不是那么无奈地麻木着。
我不能回家,每一次回家都是越来越多的痛苦。年轻时候的豪情到人到中年的平淡,中间走了很远很长,可是结果虽然是让父母骄傲的一个人,但并不能在内心里能够平衡当初义无反顾的离开。年轻多好,没有这么样的乡愁,没有这么多的犹豫,不需要在父母和为人父母之间分清自己的职责和牵挂,不需要问自己所作的选择的后果。一生的遗憾,不知道是永不离家,羡慕他人的精彩更多呢,还是远离的家乡后梦里徘徊更浓?
其实,在家做的事不多。妈妈在做饭,爸爸在清洁,某人在计算机前,儿子在看他不是太懂的电视,我抱着一本书,歪靠在沙发上,边看边听公寓楼下一声声熟悉的收破烂的叫卖,那声音有着可笑的乡音和熟悉的高低起伏,世界在那一瞬间不是太重要。可那一瞬间的我令这时的我泪流。
我离开家已经是快二十年了。当初上大学时,为了现在回头那么年轻的父亲一句话,我都老了,你还要走?我打消了去北京上海读书的念头。可是七年后,跟着完全还不熟悉的丈夫,离家万里,难得回头。现在的我,明白天下最爱我的是那一个男人,是生我养我的父亲,可我义无反顾地离开他,去将我的一片真心和青春给了另一个人,爱我但是决不可能如父亲一般爱我到那样无私的男人。我的爱给了别人和他的外孙们。
我知道,生养了女儿的男人一生都要忍受这一种痛苦,看着自己的心爱的女儿被别人抢走。而自己只能把这掩藏在生活的平常中,为自己的女儿的离去在他人面前骄傲,越爱得深越痛苦。可是每一个人都在重复着这一过程,只是过程中的痛苦随着年龄的增长更多的是给了以前不肯留心或不愿意面对的女儿,而可能减淡了对父亲的折磨。因为,有了更让人爱怜的小外孙。离别时,当我儿子流泪说,我再回来看外公,我的心是不能自己的难过,而还要笑容满面地说,真是好孩子,明年妈妈送你回来。
我能抛开我这一切吗?不可能,无论我心里是如何的是如何的不舍。可我有自己的家和职责,和我的诺言。我所有的选择不多,只能是以后更多的十几个钟头的跃洋的行程,和一次一次更浓厚的积淤的感怀。
回到一望无边的蓝天白云,世界上一切仿佛没有变化,有你没有你的昏昏而过,另外一个世界的纷繁嘈杂是一个世纪的遥远,虽然是同一天早上离开的一个到另外一个世界的变化,在时间上还是同一天记录。
从上海到温哥华的路上,有两三个小时的黑夜,我正好看《The Curious Case of Benjamin Burton》,突然悲从中来,和着电影里年华老去的女主角牵着回到童年的男主角在林道上缓缓而行的情节,在轰隆隆的飞机声中,在机中的黑暗里,忍不住泪如雨下。我知道自己是为什么,但是没有任何可能去改变任何事情,呼啦啦地飞来飞去,十几个钟头的路程,仿佛是无边的两个世界的无法交融。未来是什么,我无从把握,但是眼前的一切是只能无言忍耐的煎熬。
不过,天下事不都是感情,还有很多无聊的柴米油盐,烦琐无边的小事,等我昏沉沉地出门购物时,发现回来也有一些好处。比如在街边看见袅娜少女的曲线玲珑是那么的令人放心的夸张,开车无意抢线得到的是很轻的一声喇叭声,到了购物中心的停车场时是令人无比放心的宽大停车道,实在值得欢呼一声。人生就这么慢慢地消磨了去,很快人就会忘却旅行的激动,回到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重复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