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言闲谈(1)
关键词:楼、六、绿、陆、肉
每一种方言中都有一些同音字,而这些字用普通话发音却不同音,比如广州话中的“黄”、“王”,与武汉同属湖北的荆州话中的“船”、“床”,黄陂话中的“月”、“热”。所以在广州一个单位有人姓王,又有人姓黄,称呼起来就很费一些周张,荆州人很难解释他是准备和女朋友上船,还是别的。而让黄陂人说“八月十五,吃月饼,喝热茶,越吃越热乎”这句话,要让外地人听起来,很象是赵元任编的“只能看不能读”的段子“施氏誓食狮”一样糊涂。武汉话中有几个字和普通话的发音比起来,同音得风马牛不相及。普通话中的“楼、六、绿、陆、肉”几个字,武汉话来了“大同”,一律发“楼”音。和黄陂的那句话类似,武汉人要考外地人的“听力”就可以搬出这么一句话“六个陆军绿军装楼上吃鹿肉”。
方言闲谈(2)
关键词:苕
红薯、白薯、番薯、苕都是全国各地对同一种作物的不同称呼,令人奇怪的是,这也是对同一种人的不同称呼,统一得叫人吃惊。这东西生吃微甜,干脆,蒸过、煮过、烤过才面,基本上算不上什么品性不端。难道跟长在土里有关系?可土豆、芋头、花生这些都长在土里,怎么没落下个名声?长沙人管武汉叫“苕”的那种人叫“宝”,不仅如此,他们在程度上还有区分,依次是:“宝”、“大宝”、“乡里宝”、“乡里大宝”。这个顺序很有启发性,大家注意“苕”这种作物是明朝时期从南洋引进栽种的,南洋那个时候属于蛮荒之地,是“番”,较之我们的“乡里”还要不如,所以那里的“土产”比之我们的更加愚不可及,按照长沙人的顺序继续排便是“南洋宝”、“南洋大宝”了。也许这就是原产于南洋吕宋岛的“苕”成为泱泱大国中的傻子们的形象代言人的原因吧。
方言闲谈(3)
关键词:板眼
“板眼”原来是音乐上的术语,实际上就是在打拍子,古文里面的“击节”也差不多是一个意思。但是别小看了这“敲敲打打”,里面的讲究还不少。明朝有个叫王骥德在他的《方诸馆曲律.论板眼第十一》里说“初启声即下者为“实板”、又曰“劈头板”(遇紧调,随字即下;细调,亦俟声出徐徐而下)。字半下者为“掣板”,亦曰“枵板”(盖“腰板”之误)。声尽而下者为“截板”,亦曰“底板”。场上前一人唱前调末一板,与后一人唱次调初一板齐下,为“合板”。其板先于曲者,病曰“促板”;板后于曲者,病曰“滞板”:古皆谓之“析(音)拍”言不中拍也。”普通话里有“一板一眼”,“有板有眼”这样的词,武汉话里的“板眼”却完全不是这个意思,一是指能干,二是指事。“有板眼”就是能干,“冒得板眼”就是不行;“搞么板眼”就是搞什么名堂,“是么板眼”就是“是怎么回事”。板眼加上形容词又能产生几个新词,如“歪板眼”、“尖板眼”和“巧板眼”。“歪”表示能干得不在正道上;“尖”表示特别、稀奇、古怪,可以说武汉话的“本意”指特殊才能,也可以说是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巧”就是巧,只是有时候巧得不正常,巧得让人难以置信,“巧板眼”就巧得有名堂。
方言闲谈(4)
关键词:过细
武汉人说:“你太过细了。”是说你太客气了。“你过细点。”是要你仔细点,当心点。人家提醒我们做事认真点,过马路小心点,吃东西注意点是好心。但是这句话要发生在争执的时候,就有点来着不善,话也没那么斯文,说起来可能会变成:“你跟**过点细。”听到这句话,千万不能“瘫腔”,记住一个武汉的标准答案:“**还过点粗呢?”以示不屑。什么人可以不用“过细”,可以“过粗”呢?只有“胆子粗”的人。武汉人的胆子不论“大小”,只论“粗细”,既有大的意思,又包含着“不精细”的无穷意味在里面。至于有多粗,起码也要比腰粗,因为武汉有句话“胆量超过了体重”。
方言闲谈(5)
关键词:火
武汉人喜欢“火”,生在火炉而得意洋洋,仿佛孙猴儿进了太上老君的炼丹炉大呼“痛快”一般,很有百炼成钢的成就感。在武汉人眼里“火”是运气。中了奖是因为“走火”,万一要是中了500万的大奖,那就不仅仅是“有火”、“火好”、“火贼”的问题了,那是“门板都挡不住”的“火”。“火来了门板都挡不住”,很容易把这个“门板”想成是木门。其实管他什么门,铁门也好,钢门也罢,“火”照样可以“破门而入”,关键是看“火”的大小。至于你有没有“火”,就要看你是不是有足够的胆量,当“火”破门板进来的时候,你正好在家。
方言闲谈(6)
关键词:弯管子
在管弦乐器中的“弯管子”,如圆号,发声绕了好多个圈子出来总有点闷闷的。武汉人说话舌头是直的(没有卷舌音),鼻子是通的(没有后鼻音),哪里有地方容人打弯,所以一“弯”就不是正宗的武汉话了。发音不正的武汉话叫“弯管子”武汉话,而武汉人说的普通话多半也发音不准,他们颇有自知之明的说自己是在说“弯管子”普通话。不管是什么人,不管他说什么话,只要发音不准,他就是在说“弯管子”话。这一点不像上海人指的“洋泾浜”话,武汉人讲究有一说一,发音不正就是不正,不地道就是不地道,完全没有歧视的意思。
方言闲谈(7)
关键词:练条
这个词不知道本字是怎么样的,大家都这么写,写得还真是有道理。 武汉人也讲究避讳,有些字的发音和其他不太吉祥的字发音相同就想办法避开。比如“舌头”中的“舌”字,就和“折本”中的“折”同音,很多地方都避讳成“口条”,武汉也这么叫过。不过,武汉人有不一样的地方,他们是那种要干就来他个翻天覆地的人。“口条”说的不明不白的,不就是“折”吗?我们来个180度大转弯,干脆取其反意,化腐朽为神奇地叫“赚头”。“练条”是说人特别能说,说话就得用舌头,也就是要动“口条”,这两个“条”字有没有关系?以前相声大师侯宝林说过一个段子,讲一个演员吊嗓子,人家问他在干吗,他说是在做体操---“口腔体操”,其实就是在“练”“口条”。不知道人家是怎么“练”的,我看周星驰练过,那个“嘴劲”(武汉话,意为能说会道)真是出神入化,完全可以翻江倒海。武汉这个码头比周星驰跑过的码头要大得多,武汉人的“嘴劲”应该是天生的,人家怎么闻鸡起舞,怎么披星戴月,怎么劳筋骨,苦心志也是赶不上的。
方言闲谈(8)
关键词:黑、吓
“黑”和“吓”两个字的普通话读音差着十万八千里,在武汉它们却是同音字,都读如“河”。正是这两个同音字,同出一个武汉的歇后语:“非洲爸爸跳楼---黑(吓)**一跳”。非洲人是黑色人种,皮肤自然黑过老武汉所标榜的“黑典型”胡敬德。“爸爸”当然是**,“非洲爸爸”就是“黑**”。“跳楼”不是“跳房子”,一般只“一跳”,极罕见有连跳好几下的。把这几个词做一个简单的加法,正好就是“非洲爸爸跳楼---黑**一跳”,但是请注意“爸爸”是**,“**”就不一定是爸爸了,这里的“**”不是旁人,正是“**自己”。全国流传过一个关于“首长更黑”的段子,据说故事还发生在武汉附近,但我知道这绝对不是武汉人编的。正宗武汉话里的“黑”是“黑白分明”的“黑”,不是“脸厚心黑”的“黑”。“我黑我太黑我太太黑我太太太黑”里面“黑”字的双关,现在武汉也用,但是这是外地话的入侵。
方言闲谈(9)
关键词:酸奶、饮料
“二奶”不是什么“新生事物”, 现在只不过换了一个马甲,早先叫“外室”,而真正的“二奶奶”可是明媒正娶的。武汉市井中没有一个现成的词来对应,也许是一般老百姓不太消费得起的缘故。武汉话中的“情况”关系也不太光明正大,但是毕竟还不是“二奶”,意思要宽泛很多,而且男女通用。在武汉的酒席上有一样东西是不能轻易要的---那就是酸奶。“酸”字在武汉话中发音和“三”相同,“酸奶”即发音同“三奶”。如果你确实已经对家里的“老大”,外头的“老二”厌倦了,在这么一个公开的场合大呼小叫“要三奶”,你抵挡得住人家盘根问底的好奇心么? 既然酸奶不能要,那就来点别的饮料吧。当然没有问题,不过你最好指名道姓地说清楚是什么可乐,还是什么果汁,千万不能随随便便地说声“要饮料”,因为武汉话中“尿”读若“料”。好好想想吧,能要么?要了能“饮”得下去么?
方言闲谈(10)
关键词:痞、痞子
“规”是圆规,“矩”是矩尺,是两样木工工具,没有这两样工具,木工几乎没法干活了,所以有了俗话“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在武汉,“规矩”有“游戏规则”的意思,而这个游戏规则是游戏参与各方共同制定的,这个制定的过程叫“兴”。“兴什么”“不兴什么”事先订好,玩起来大家共同遵守,谁不遵守,谁就是在“痞”,他就是“痞子”。 武汉人说“牌小规矩大,什么都兴,就是不兴痞。”这句话很能反映武汉人的性格。玩什么,怎么玩,这都是小事,“意思瘦得很”(武汉话,意为小意思),是为“牌小”。所谓“规矩大”是说游戏规则大,诚信大。如果打麻将的时候你摸错了牌,马上就有人提醒你,叫你别“摸到女厕所去了”。摸错牌还只是有“痞”的可能性,其丢人的程度就如上错厕所,要是真的痞了,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方言闲谈(11)
关键词:绿
“绿”武汉话读若“楼”,是指人胆子大以及胆子大而心不细造成的粗鲁举动。本来想体贴外地人把这个字写成“鲁”,这样他们理解起来会方面一些。但是很快就放弃了这个念头,主要是因为发音上有点问题。鲁”,普通话发音的声母为“l”,韵母为“u”,而这个字在武汉的发音中,韵母则转成了“ou”。类似的字如“图”、“足”、“粗”、“浮”、“努”、“苏”等都有同样的韵母转音。但是“鲁”的声调在武汉话中是上声,而不是普通话的阳平,读若“篓”。相对来说,“绿”字就根红苗壮得多,发音上面当然毫无问题,“绿林好汉”给人留出来的想象空间也还算体贴,更重要的是,还有一句武汉的歇后语撑腰:“六月天的苍蝇---绿得放亮”。这句歇后语反映武汉人并不太喜欢“绿”,他们不说“六月天的草原---绿得辽阔”,也不说“泰山上的青松---绿得伟大”,单单挑出一个绿头苍蝇来说事。这玩艺纵然“绿”得流光溢彩,也毕竟只是个追腥逐臭的小东西,实在是不值得一提。
方言闲谈(12)
关键词:马虎
郑板桥写的“难得糊涂”字幅下有一行款跋曰:“聪明难,糊涂难,由聪明而转入糊涂更难。放一着,退一步,当下心安,非图后来福报也”。老郑在这里没有提到如果装聪明,装糊涂会怎样,其实也不容易。武汉人把一个人的聪明、机灵叫“精”,“人精”的“精”,“精英”的“精”,“装聪明”就是“装精”。一个糊涂的人武汉的叫法比较多,一般是“苕”,装糊涂就是“装苕”。但是在武汉还有一个专有词汇来形容“装糊涂”,那就是“装马虎”。“马虎”武汉话读如“妈呼”,除了字典上的意思外,还引申出一个“一般”、“平常”的意思,说“马虎像”。做事马虎,做出来的事情当然没有什么可称道的,这个“一般”、“平常”是很容易出来的。如果追究“马虎”这个词的本意,也许情况会反过来,“马虎”的“草率、敷衍、疏忽大意、不细心”意思,是由类似于武汉话中“一般、平常”引申来的。也就是说,武汉话“妈呼”的意思更古老一些,是源。马虎,实际上是马桶和虎子的合称。马桶是个什么东东大家都知道,虎子说白了就是夜壶。这两样东西在以前是日常家用的,家家户户都有,日日夜夜都要接触,自然很“平常”,很“一般”了。再从制作上来说,虽然历代都有精美夜壶的记载,但是架不住这东西关系到国计民生,需求量实在是太大了,工艺稍微差一点,价钱自然也就会公道一点,我们勤劳善良的人民消费起来也就不太计较工匠们的“草率、敷衍、疏忽大意、不细心”了。
方言闲谈(13)
关键词:偷油
“偷油”这个词好像用得很窄,实际上和跑步比赛里的“偷跑”是一个意思。也许还可以推广到任何竞争中的小小违规行为,但是很少听到人这么说。从先秦到两汉只有动物油,叫“脂膏”,价格不菲。一斤猪油的价钱是一斤猪肉的三倍。两汉之后植物油才出现,据《齐民要术》报道,一顷地可收芜菁籽200斤,卖给油坊可换三倍的粮食。所以油是贵重的东西。其二,木桶、木盆、木船这些长期和水接触的东西,会受到水的侵蚀而腐烂,给它们涂上油就能起到保护的作用。所以油能防腐。其三,油有“滑”的特性。从上面油的性用可以看出武汉人造词的精妙。“偷油”是打破了“最可宝贵”的公平竞争原则,使竞争者的利益得不到“保护”,而给“腐败”提供了温床。“偷油者”也许能捞到一些“油水”,但是其“油滑”本性为人所不齿,也终将失败。附童谣一首:“小耗子,上灯台,偷油吃,下不来,急得老鼠眼呆。”
方言闲谈(14)
关键词:麦子、条子
“麦子”本来是洪帮的切口,后来漂白成了武汉的民间用语,指长相,也指人。“麦子正”就是长得漂亮,武汉人说“长得清爽”,“拙麦子”长得就不敢恭维了。“生麦子”是生人,“熟麦子”就是熟人。“条子”这个词也来自江湖,指身材,身躯。“条子正”就是身材好,“蓄条子”就是保持身材。小孩长个子叫“抽条”,累得不能动弹就说“累瘫了条”。其实“条子”还有一个意思不是从黑话借来的,有点象形的意味。香烟论支,条状,武汉人故称其为“条子”。求人办事“上条子”,不是送人家金条,也不是给人家递纸条,而是敬烟。如果人多,就要“打梭子”(武汉话,意为散烟)。香烟盒里一般装了20支香烟,好比冲锋枪里的弹夹,一支一支地“上”,犹如子弹出膛。“突突突突”扫射一番,障碍清除了,事情也许就好办了。 “散烟”的“散”字是什么意思?字典上说是“由聚集而分离”。这完全体现不出来“打梭子”的豪情万丈,更体现不出来“撒烟”(武汉话,意仍为散烟)的潇洒大方。“千金散尽还复来”是求回报的,“撒向人间都是情”是不求回报的,个中高下不言自明。
方言闲谈(15)
关键词:头都是疼的
望文生义,武汉的这句话实际上就是把“头疼”这两个字拉长了。不同的是,在武汉,诸凡有困难、有麻烦、不顺利、不顺心都可以用这句话作为开场白,唱上一曲“最近比较烦,比较烦”。那时候想拉多长就可以拉多长。但是,真要是身体不适,头疼了,武汉人一般不说自己头疼,而说“头昏”。老辈子人经常告诫我们不要:“头疼医头”,也就是说“头疼”的毛病不一定是在头。武汉人深知这个道理,他们的方子主要是“开心”。如果一个人声称自己“头昏”,马上就有人接话说:“我们都是头婚”。下面的药因人而异,但是这一味君药是不会少的。“结婚”的“婚”字原来还真就写成“昏”。为什么呢?据说是因为上古时代结婚多在黄昏或黑夜进行。为什么要在晚上进行呢?因为要抢新娘。为什么要抢新娘呢?因为女方家族不肯把姑娘嫁走。 这些都和婚俗有关。在很久很久以前,母系氏族社会还没有完全瓦解,父系氏族社会还没有完全形成。在新旧两种制度的转型期间,男方已经有能力娶进来,而不用“嫁”出去;女方则认为出嫁是非常没有面子的事,矛盾冲突的结果就引起了暴力。“抢婚”看起来有些残酷,但在当时也许是两好合一好的权宜。女方在家族面前可以有一个交待:发生了一件大家都不愿意看到的“不幸的”事件,完全没有“主观故意”。而在男方,毕竟姑娘是进门了。
方言闲谈(16)
关键词:宁醒
有一个武汉的代表团到北京开会。好像宾馆里面提供水果,不知其中一位代表房里的水果是吃完了还是不太新鲜,反正说她(他)到服务台问服务员要苹果。她(他)是这样说的:“服务员,请给我拿一个‘宁馨’的苹果。”服务员先是一愣,然后语气温柔,态度和蔼地说:“对不起,我们这里没有菱形的苹果,只有圆形的。”故事里武汉代表说的“宁醒”是指人长得好看,也有整洁的意思。北京的服务员听到一个“菱形”的音就抢白,深究起来还是有欠妥当的地方。“宁醒”这个词从晋到宋的地球人都知道,意思是“如此,这样”。现在还偶尔能听到的“宁醒儿”开始的意思就是“这样的孩子”,在晋以后才转用其字面为义,指可爱漂亮的孩子。 大家都可以说“宁醒儿”,武汉人为什么就不能说“宁醒的苹果”呢?
方言闲谈(17)
关键词:流、流了
“向前走,向前走,走到个大门口,摔了个大跟头。爬起来,摸摸头,血直往下流,清爽的油子头搞得个泥巴流。”这首流传于六、七十年代的武汉童谣是可以用《娘子军军歌》的调子演唱的,你试试?“向前进,向前进,战士的责任重,妇女冤仇深。…” 当时头发的造型是有规矩的,不合规矩的发型就叫“油子头”。那个时代一个典型的油子不仅蓄着“油子头”,还带着“蛤蟆镜”(一种墨镜),穿着“喇叭裤”,手里拎着“三洋”(收录机),嘴里哼着邓丽君的歌到处闲逛。这首童谣对“油子头”进行了无情的讽刺,歌中的“油子头”相当狼狈,头破血流不说,他们的标志“油子头”也被“搞得个泥巴流”,真是“大快人心”。“泥巴流”里面的“流”(也可以说成“流了”),是武汉话里面的一个词缀,有一点调侃,强调程度和方式。“泥巴流”即满身泥巴,“眼泪流”即“流眼泪”,“伤心流”即十分伤心。
方言闲谈(21)
关键词:挑土
梁实秋在他的《麻将》里引用过一段民国俚语:“一个中国人,闷得发慌;两个中国人,就好商量;三个中国人,做不成事;四个中国人,麻将一场。”并且感叹道“四个人凑在一起,天造地设,不打麻将怎么办?”。
现在时代进步了,武汉人不再会有这样的尴尬。一个武汉人就算闷了,它可以喊着“一缺三”去找人,只要找到一个人就可以“官通”,三个人凑在一起可以“斗地主”,四个人不用说(现在好像流行红中癞子杠),四个人以上还可以“打晃晃”。 有一段时间武汉人管打麻将叫“码长城”。这个叫法很形象,摆好的麻将确实有点像城墙,而且都是贴好了瓷砖的。过了不久,又改成了叫“搬砖”了,这个叫法也好,不仅形象,而且还能体现出打麻将是一个体力活。现在不用那么麻烦说些隐语,只要说一个“玩”大家就知道干什么了。打麻将,东南西北,四个人一人一方,一个萝卜一个坑。要是有人临时要离开,这个“坑”就空了,需要有人“挑土”来填。在武汉打麻将时将这个临时替代的人就叫“挑土的”。后来这个词广泛地运用到了交通领域,连电台里也帮着做广告找“挑土司机”,帮出租车车主开夜班。慢慢地,只要是临时顶替别人工作的都叫“挑土的”了。
方言闲谈(22)
关键词:挂眼科
甲:“这几个人牌瘾真是大,下这么大的雪,还打了一通宵,也不冷。”
乙:“你是怎么知道的?”
甲:“我怎么不知道,我在窗户外面看了一晚上。”
其实看麻将的比打麻将的瘾还要大。古代官府抓赌,除没收赌资外,还要罚吃牛粪,赌徒三两,围观者半斤。很显然,从牛粪的分量上来看,对围观者的处罚比对当事人的处罚要重,可能那时候的人认为只有这样才符合法律的初衷。 只看不打在武汉叫“挂眼科”。这个词有它的妙处,首先,坦坦荡荡地承认是有“毛病”,需要“上医院”治疗;其次,看东西需要用眼睛,看“眼科”是找对了地方;再次,能不能得到“治疗”,要看带的“治疗费”够不够,还要看“诊疗室”空不空。从医院里的挂号看病联系到麻将桌边过瘾解馋,这个比---“神似”。后来,凡是只看不实际参与都是“挂眼科”。比如逛街,一逛一整天,什么都不买,是在“挂眼科”。就连街上打架去看热闹,没有挥上几拳或者踢上几脚的都算是“挂眼科”。在聊天室里经常有人写“挂着”,意思也是只看不聊,在武汉人看来那是再典型不过的“挂眼科”了。
方言闲谈(23)
关键词:叉的
武汉人给自己心爱的麻将牌取了一些小名。有的是取其形,如“东风”唤作“长胯子”(“ 胯子”,武汉话,意为腿),“白板”唤作“门板”,一筒唤作“大饼”等。有的是形声兼备,如“三筒”唤作“邪(斜)货”(意为品行不端的人)。有的则完全是手上的感觉,如“九筒”唤作“大麻子”,“六筒”唤作“小麻子”。还有的就得有点那个了,如“一条”唤作“雀雀”(武汉话,意为男根),“九万”唤作“高万”(音同**),走的全是下三路。君莫见怪,一般市井都有一点这样的“糟粕”,不独武汉。但是从武汉人把“八万”唤作“叉的”看来,他们在这方面的想象力实在是丰富得有点过分。“叉的”(武汉话把这个“叉”字读成上声)意思很简单,就是随便,怎么都行,没有任何约束。这个词其实使用的场合很多,一点也不色情,如说“今天我请大家吃饭,叉的。”意思是叫大家随便吃,敞开了吃,随便点,千万别心疼钱。但是正如武汉酒桌上的一句话“男人不能说不行,女人不能说随便”,这个词唯独不能用在女人身上,一用就很难听了。再说“八”字,广东话读若“发”,全国都认可是个吉祥字。不知道武汉人怎么就看出这一撇一捺是两条叉开的腿,而且是女人腿。也许是因为“摸”的人实在是多得数不清了,所以他们把“八万”唤作“叉的”。
方言闲谈(24)
关键词:麻木
很小的时候,我一直以为知了是一种鸟,因为武汉话“了”和“鸟”是同音字。知了、蜻蜓、金龟子都是小时候夏季的玩伴。 蜻蜓武汉话叫“叮叮”。夏季里吃新鲜莲子,大人们会用吃剩的莲子壳给小孩“变戏法”。边做动作边唱道“一个小叮叮(套在拇指上的莲子壳),不见了(在背后或脑后将莲子壳藏在手心),从我的背后出来了(在背后或脑后将莲子壳重新套到拇指上)”。金龟子武汉话叫“金棒棒”。那时候的金龟子好像特别多,非常容易捉到。捉到的金龟子拿线绑住一条后腿,轻轻地捏它的后背唱道“麻母,麻母,飞飞”,然后松开手任其乱撞。以前的孩子们常以这一擒一纵取乐。前些年武汉有一种交通工具叫“麻木”,后来被取缔了,是这个城市失去了一道风景。其实它的正确叫法应该是“麻母”,那些搭着雨蓬的人力车、摩托车、电瓶车疯驰在武汉的大街小巷,很像夏日里胡飞的金龟子。对武汉话缺乏了解的人根据发音把它写成“麻木”,武汉人也很欢迎。确实,这车坐起来颠颠簸簸,PP是很有麻木的感觉。麻木就麻木吧,比叫“麻母”还过瘾(武汉话,一意为好玩、好笑、有意思)一些。
方言闲谈(25)
关键词:阴沟里翻船
“阴”,武汉话有阴险、狡猾的意思,如说:“这个人阴得很。”另一个意思是“藏”,如说:“找个地方,把那500块钱阴倒,莫让别个(武汉话,意为别人)看到。”还有一个意思是“暗地里”,如说:“莫看他笑嘻嘻的,其实是阴倒拐。”(“拐”,武汉话,意为坏,“阴倒拐”意为暗地里使坏)。 “阴沟”是暗沟,在城市里起排污、排涝作用,属于市政工程的一部分。对于每天都能见到长江、汉水的武汉人来说,即使那工程再曲折也如毛细血管一般,是小得不能在小的“小水系”。“阴沟里翻船”这句武汉话有意思就在于,发明这句话的武汉人---居住在大江大河边的武汉人---经历过无数激流险滩的武汉人,居然会想到在这种地方行船,还特意要把船弄翻,就为了表达一个是把极容易的事情办砸了的意思。
方言闲谈(26)
关键词:屁、屁鸡
有人考过我一个题目,让我说明“放狗屁”、“狗放屁”和“放屁狗”的区别。我知道这里面学问深,只好反向提问者讨教。他说,放狗屁者虽有秽气尚为人;狗放屁者虽为狗而不为怪;放屁狗者为狗中专事放屁者也。排气本来是正常现象,但是有时候气味不那么理想,“放屁”这个词用来骂人正是取其臭。而武汉话中的“屁”却另辟蹊径,用的指标是“排气量”。屁的来路虽然复杂,但毕竟是小气,气量有限,武汉话的“屁”正是说人小气,没有气量。“屁鸡”就是指吝啬,气量小的人。“屁鸡”比“放屁狗”还要差,因为鸡的“排气量”可比狗的还要小得多。 武汉人十分痛恨吝啬鬼,他们用最恶心话来描述这样的人,说他们“抠屁眼嗍指头”。“抠屁眼”暗含“抠---门”,“嗍”是武汉话,吸吮的意思。他们干吗要“嗍指头”?是因为他们“屁得有瘾”(武汉话,形容一贯吝啬、小气),不“嗍”他难受。 而一般武汉人的气量却十分惊人,即使是撒气也惊天动地,有童谣为证。可惜我记不全,但是光我记得的开头几句就足够形成一场亚热带风暴,直接影响欧洲乃至全球的气候。请听:“某某(群小儿呼某小儿名)的屁,震天地,穿过了铁丝网,来到了意大利,意大利的国王正在看戏……”
方言闲谈(27)
关键词:男将、女将
武汉话中,“男将”就是指男人,“女将”就是指女人。这里的“将”字是“将领”的“将”,不是“将军”的“将”。从字面上就可以看出武汉人个个都能冲锋陷阵,但是从来就不想当将军。不过要说起来,武汉人当个普通“将领”那是有多的,当个指挥全军的“将军”还是“差差点”。(武汉话,意为稍有欠缺)武汉人是那种敢想敢干,也舍得用命的人,还喜欢“闹豁子”(武汉话,意为凑热闹、起哄)。“搞吧?”“搞撒。”“搞!”于是就叮铃咣啷“搞起来”了,于是辛亥革命的第一枪就在武昌“噼哩啪啦”打响了。但是搞了也就搞了,搞完以后,他们不是“继续革命!”而是“掩埋好同志的尸体,擦干身上的鲜血,”而是又跑去“挖地脑壳”去了。(“挖地脑壳”,武汉话,意为摆地摊)李皖说:“武汉人在信念方面几乎是空白,精神上无定性、无方向。对他而言,真的没有什么让他肃然起敬的东西、一种可以激发起崇高感的力量。”其实也不完全是空白,武汉人整天说:“我信了你的邪。”听起来有点像“信”“邪”,至于是不是真的“信邪”,他们不明说,我哪里知道。
方言闲谈(28)
关键词:老豁皮
过去,乡间请师塾先生也是要考试的,具体的试卷是什么样子,考题都有哪些内容,我不清楚,但是写字一项好像是必须考的。小时候,刚学写字,我父亲就让我写:“九里十三程”,即要求写出九个“里”的同音字,十三个“程”的同音字,据说这就是当年考先生的题目。 有些家庭大概为了让孩子学一些“实用知识”,要考先生记账的功夫,顺便也委婉地考了写字。“先生,先生,麻烦你帮我记个帐。”“昨天我买了烧箕一个,撮箕一个,箢箕一个,豁皮一担。”我不知道武汉话发音如“豁皮”的这两个字是不是这么写,父亲也没有告诉过我。那时候很为先生担心,盼着他从容一些,不要停笔,不假思索地用“豁皮”两个字混过去,或许能谋个一年半载的饱饭。“豁皮”就是木料带皮的那部分边角余料,以前除了当柴烧,也没有听说过有什么别的用途。如此看来,武汉人称老头子为“老豁皮”就实在是有点损了。“枯”、“皱”也就算了,上了年纪的人大多如此,“多余”、“废物”有时候也会出自老年人自己之口,但是也不至于只能当柴烧吧。其实,从“老豁皮”中也是能提炼出不少好东西的,我知道红豆杉树皮是可以提取抗癌物质的,每公斤红豆杉提取物能卖到几十万呢。“老豁皮”是个宝呀,你识货吗?有这个技术“提炼”吗?
方言闲谈(29)
关键词:投币
前不久收到过一则短信,列举了一些“中国特色的错别字”,如“植树造零”、“白收起家”、“勤捞致富”、“择油录取”、“检查宴收”、“为民储害”、“ 提钱释放”、“ 攻官小姐”、“ 酒精考验”、“繁荣娼盛”、“人民政腐”、“得财兼币”等等。我觉得这则短信可能是武汉人编的,你看其中的“得财兼币”就知道了,武汉话中“币”就发音如“备”。这里有两个词,一个就是“投币”,另一个是“把钱”,(武汉话,意为交钱、给钱)都是公交车上学来的,老师就是武汉的公交车司机。外地人刚开始学说武汉话时,都显得有些夸张,比如特别强调“撒”的发音,而且容易什么话最后都带上一个长长的“撒”。不过,正好这两个词就是要说得夸张一些才有效果. “得财兼币”把“德”“才”“备”都做了“通假处理”,而武汉话中的“币”字,真要追究一个“通假”极有可能是“贝壳”的“贝”字,贝壳不就是古代的货币吗?“投币”不就是“投贝”吗?不过你上车如果真的“投贝”恐怕司机是不会干的,他也许会死盯着你,对你不断的说:“投贝、投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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