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金庸的本意是期望以父母行为来臆测子女的未来(一笑)。我们可以看到虚竹略无自信,生活没有目标,不剃光了头上少室山被人责打痛骂一番不知生存之要意,出神入化的武功略不相干。只有在 生来他唯一认同的世界中才能感到安全放心。段誉生存环境最好,但又同时最烦琐。父母镇日争锋,母亲动则弃家出走,父亲轻易翻墙摘杏,没给他的爱情观造成损害已是大属幸运。但他一样缺乏入世观,言行举止与外界格格不入,属于不入流的角色。乔锋自以为有家有父有母,所以一生虽贫苦而不失自尊,热血奔腾,英雄气 盛。但这种论调一经戳破,英雄一时三刻便忿嫉成仇,冲动万分,失却理智,放弃冷静,让肾上激素作主宰。
从现代教育心理学基础上,还可以分析一下其他几个人物父母的经历遭遇对他们行为举止的影响。王语嫣,言语乏味,眼光三流,和她缺乏慈父明教,母亲又一味地蛮横无理不无关联。木婉清行事出人 意表,钟灵不谙世事,和两位举止奇怪,心性大受刺激的母亲绝对是一脉相承。阿朱阿紫虽一温柔一怪癖,但生性都有母亲刁钻古怪的根源。只不过阿朱得到情人接受之后,自我约束,以情人之意为自己根本,不再拥有自我,自然讨好大众。而阿紫确实一方面无法制约,另一方面不得情人的包容,自然一味地放任自流,自我为大了。
但从事业上讲,乔锋可谓几起几落,尊则为丐棒之主,荣则异国封王,荣华富贵几曾入眼?作他的父母比较骄傲,儿子的成就一眼望之,令人心安神定。年轻时可以和同辈们说,你们孩子于今武功几成?锋儿不行,降龙十八掌才学了十五掌!言语之间,可以得意之情溢于 眉梢,不差于今日父母看儿女弹琴通级。大了可以说,唉呀,这不,丐棒公司嫌他出身不好,背景不硬,他就干脆出国自己挣一份事业去了。今天也只是做到一个大王而已!至于婚配,只能叹,为了事业,只知道事业。现在的年轻人啊!
段誉的父母大概言语上吃亏些。好在身家富贵,金玉满堂,儿子专偏一门追女也无大碍。单等他身心成熟,回到父母基业上守门户即可。彼时父母也无力争风吃醋,一样可以白头到老,安心地交事业于儿子手中。与同辈说起来多提自己当年勇,而轻言儿女年青时的放任。
虚竹的父母在聚会时多会避开谈论子女的成就,或做出对儿女信任放手的气度不凡,或扮成痛心疾首的划清界线。待公主娶回家以后尽可以多联络亲友,细述儿子成长过程。以往的无奈都可以推于成长的痛苦,眼前的成就无疑是自己信任的成效的见证。
说到底只是讲笑罢了。故事的起伏迭荡,情节曲折,不由我们假设他们悲剧父母的反应。而金庸的商人精明出色在于故事完成时总有一线光明乐观,不至令读者陷入无以自拔的悲剧深渊,任其破绽百出却不忍释卷,时时回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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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龙八部》故事中有好几个大的破绽。(所有虚幻的现代神话都不出其类)
其一。段誉的出身。
他 非母亲的红杏出墙而不能完成完满婚姻,而刀白凤的行为实在出奇的过分而无可理喻。若以人之常情来看,她既已经以对段延庆的献身而报复了段正淳的不忠,就不至于仍能如此这般气势汹汹地吃醋,不依不饶,一看见丈夫情人的影子便一跳八丈高,好似她心中略无愧疚。何况她深明自己在某种意义背叛了丈夫对她的信任,以 自己的私生子冒充正宗继承人,以后理直气壮地承继丈夫的江山社稷,还这么气壮山河地要求丈夫的耿耿衷心,比现代女性更具强横的背叛。 不过我是想破头也想不出来,她怎么认出段延庆就是大恶人就是那个她献身的叫花子的?不过不如此金庸无法自圆其说,而令另一个主角陷于悲剧的深渊。其实从全书的发展来看,段誉的悲剧似乎无可避免,没有作者生花妙笔力挽狂澜,那是天经地义的一定。
其二.乔锋的婚姻生活。
完全可以理解乔锋的愧疚和负罪感。 (谁叫你是悲剧英雄呢?)但问一句很出格的话,乔锋在阿朱死后他不仅精神自约,生活也是一片洁白,天使一般?郭靖或可以,他不通人情;杨过似乎成,他过于极端;张无忌做不到,他太过理解他人而委屈自己。乔锋呢?乔锋是英雄中的英雄,豪爽潇洒,不拘小节,尤其在那个时代背景下,娶妻极其紧要, 纳婢蓄妾无关大局。他位居南院大王而如此,实在令人侧目。他和阿紫的纠葛实在是一个大缺憾,令这个人物多少有些戏剧人生的单层面,不够丰厚扎实。
其三.虚竹的整个存在。
虚竹的存在实际上很有疑问,太奇突而难被认同。短短半年(也许更长一点?),他从少林寺地位最卑下的僧人到妙解棋局,被授功力,强设掌门,偷窥万仙会,奇 夺童姥,故事一环扣一环,再下去再被授神功,助斗李秋水,一跃为灵鹫宫主,统帅各部女将,三十六洞七十二岛主,重归少林,力斗鸠摩智,身世揭谜,西夏招 亲......每一件事每一个细节都是奇之又奇,缺一环而不能成立的奇迹。而他就像中了头彩再中头彩再中头彩,中到令人目瞪口呆,瞠目结舌。他自己都没有 了新奇感,观众只好不去理会这一段神乎其神的神话故事。
故事发展的铺陈是金庸小说中最有特色的。既然有了多于一个的主人公,那就要层层展开,却又不能情节铺得太广,线头引得太多,故事发展太乱,于是金庸用非常中国文化的《水浒》方式,从一个人的故事顺延到下一个人物的出现。不等下一个主角的出现,他的背景已经铺垫的有足够的悬念,引起读者的强烈好奇心。尤其乔锋的 出场,似乎不经意,但是却强雄无比,先逼上来比酒,斗轻攻内力,然后大度地放下好胜心结交段誉。那一分豪迈,那一种英雄,一下子就把故事从旖丽瑰奇的西南转到雄浑壮阔的北方。
看段誉开篇故事时,可以忘却民族,国家,战争和豪杰,仿佛儿女情怀和外界交接,虽有火花但仍然可以进退自如,人还能有掌握自身命运的幻觉。等乔锋出场,武林的血腥,江湖的无情,就逼上人面,无可逃避,所以之后的无奈是等待发生的必然。
乔锋的故事转到萧锋深居南院大王宫中,中心舞台就让给了阿紫和铁丑,这实在是全书中转承最弱的一节。而虚竹的出现就是对好几个线头的匆忙结尾。这里有无量洞神仙姐姐的出身,丁春秋的背景以及似乎无意提及的灵鹫宫的神秘机关,到此时故事庞杂,隐线明道繁多,为了另出新意,段誉以及好容易露出真面目的慕容复都被逼到后台跑龙套,使刀用剑地制造噪音。段誉的纠缠在于为以后少室山苦斗时的乔锋提供强有力的盟友,方便地和虚竹结盟。为了让段誉不离缥缈峰,王语嫣便走不得,那么进而推之就是慕容复很无聊地展现内心世界死缠到底。奇怪的是,此前我们都未曾见识过这位与乔锋齐名的青年英雄,在暗处他似乎很有成效,给自己立了一个天下一二的名头。一露脸他的地位就直线下降,为人处事的精华,一揭开神秘的面纱便荡然无存,可惜可惜!
我们可以接受邪不压正的主题。丁春秋必败,可是败在外人手中不会有损死光散尽的逍遥派的面子,有没有那份神奇的武功武林都运转如常,印证这世界缺了谁都一 样照常运行的道理。苏星河及弟子们可有可无,不大有人关心他们师出何门,薛神医完全可以路边捡到一本神奇医书而成圣手(那个谁谁谁不就是这么武功第一的?)。丁春秋师徒不出头一样可以引出读者暇思绵绵(当然就无从看到神妙的马屁功夫表演了,我得想想......),影射到无崖子是不需要无崖子跳出来舞弄一番手脚的,可惜了好一个神仙体态。总 之,少室山上萧大侠联手段誉就可以胜出,虚竹可有可无,西夏公主的冰窟俪影也可以不必浪费大家功夫,童姥和李秋水的争风吃醋更可以由他人道出好了,那段 “是她”,,“哈哈,不是她”弄得好多人鸡皮疙瘩一地,都想,快点快点,解决了我们往下看,别再爬起来交代后事了吧?不过虚竹可以存在一解少林掌门和天下第二恶人的纠缠,最后离奇地完结萧远山苦心孤颐的艰辛报仇的故事。至于为什么萧远山苦等三十几年,才在江湖突变的时机加重重重疑云地出现,除了用来解释金庸为故事情节更加精彩吸引人而使用的手腕别无其他答案。
相信大家都会疑虑武林的公道,明了江湖的弱肉强食,既算乔锋有天大的冤枉,他若不是天下武功第一,他的报仇计划一定是出师未捷,什么故事都没有的看了。故 事固然是紧凑精彩,令读者热血沸腾而有引刀一快的兴奋,但过了高潮后也只能把本书列为现代神话,期待主人公有最强武功和最佳道德意识的自我控制能力的组 合,只能是小说家的空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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