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猪学车记--驯养青少年的生存须知

没有孩子的时候听过的话，我都当耳旁风。我？我肯定不会像那些大妈大婶大嫂那样，婆婆妈妈，啰里啰唆，大事小事拎不清，一点也不酷。我肯定会洋洋得意，风生水起，当妈当得威风！不过，那个时候没有想过当妈，当孩子还没有当够呢！回家妈妈问，今天想吃啥，我头也不回，随便！妈妈有时候会转身不理我，有时候就给我脸看：我不会做随便！什么态度这是！我比某人强多了！某人回家吃饭不说，衣服卷吧卷吧给他妈洗，有啥事，他爹就把他妈教训了。我多好啊我？我可没有去想过我妈当时想啥，就知道饭桌上一定有我爱吃的东西，不然，不然我嘴巴挂油瓶，一家都能不高兴……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如今我家大猪对待我的，比这个没有两样，只是他和我的回答的唯一不同，就是我说武汉话，他讲英文。报应啊，我都能听见我家隔壁太婆的话音，报应！活该不是？你要是不养孩子呢，也就算了，养孩子呢，我在这儿的啰嗦，希望你也听一听，因为你肯定听不进去，但是你肯定会后悔。呵呵！过来人就是这一点好，可以说，瞧瞧，我告诉你了吧？Told You so！

话从哪里开讲呢？大猪从十二岁进入青少年就开始反叛，反叛的时候经常会让我们两口子两眼朝天，问情为何物，情何以堪？养这么个孩子给自己堵心，我们这是图的那一头？不过，你要问我究竟是怎么气我的，我还真不能告诉你，因为我早忘了细节了！为什么呢？我感觉派，反正不知道，就知道我记忆力很好，但是很多事可以选择性的记忆吧，好多事好多话，也就稀里糊涂地忘了。我要不当时当地记下了，过了就忘了，大概这就是父母生存的一大要义，要能忘记不开心的事吧。

比如今天，我放下电话，看见总算起床了的大猪，问，你今天有什么安排？没有！哦，我们待会儿出去，我能开车吗？可以，正好，我要把油漆罐送到消防站，正好。于是，我就等着大猪吃晚的午饭加早的中饭一起吃，我就等着他洗澡，我就等着等着，等到还有四十分钟了，我急了，跑去问大猪，你究竟在干什么？我们要迟到了！他抬起头来，还有半个多钟头，你在说什么？我把油漆罐送到消防站，再去剪头发，肯定是要迟到的！他说，我又不要去消防站。我大叫一声，三步并作两步怒火万丈地冲到楼上，叫上小猪，飞快地把十几二十几个空油漆罐搬上车，呼呼地开出去。一边开，一边说，我不理你哥哥了！

开不到半路，我火就消了一半，叫小猪给再加班的某人打电话。某人很有点莫名其妙，你有什么计划？什么计划？我们要去消防站，然后去剪头发。某人说，大猪跟我打电话，说妈妈跑了，叫我接他剪头发。我哭笑不得，算了算了，我回去吧。我回去接上他，让他开车，到了消防站，之后去剪头发。

过了那一阵怒火万丈的几分钟，我的火气就过了，再过一天，这种事情就和其他的事情就混合在一起，慢慢消失在所有他气我半死的大事小事之间，成了一缕青烟一般地“扑”地一声魔法化掉了。这么想想，大猪气我的事很多，因为我和我们上一代父母不一样，我和我孩子在一起成长长大的时间多过我和我父母一起成长长大的时间，如果在一起时间多，我会不会有更多的机会把他们气个够呛？大概肯定和一定。我不是反叛，但是我很肯自己拿主意，很多事大人都不知道，知道了，嘿，不说了！这也是一个要义，别把那些事看太重吧，看太重，气死活该！

行了，回到主题，学车学车，而且是学得一路让人火冒三丈的。

最让人生气的，就是，他不着急学车。本省是加拿大中不多的十八岁成年的省份，十四岁可以拿初学者车牌，一年后有本事就可以考驾照，十六岁可以开车的孩子很多。可是，大猪就是拒绝学。他就是不在乎开车不开车，宁愿走路。倒好，我们家离学校近，走十分钟就差不多到了，在多走五分钟就到购物中心，吃饭玩儿和同学逛逛很方便，路上晃悠晃悠地可以去买一杯思乐冰（slurpee），或者买披萨饼，买日本寿司韩国烧烤，印度快餐越南米粉和泰国炒粉中式快餐，更不用提麦当劳和其他西洋快餐了。看电影嘛，走不远就到了轻铁站，坐两站路就到了。方便，所以就不用开车，他没有需要，某人有疑问，又不去问儿子，问儿子他妈：他为什么不学车呢？为什么不愿意开车呢？我一句话把他打发了好几年：你那糊涂儿子，他不开车，你还少操心一点，你急个啥？就是，没到时候，你急也没有用。就像读书一样，他就是不肯下功夫，我能到学校替他考试去？我疯了我！等他自己有需要有认识了，自然就有动力了。

等他上大学了，一年结束了，回家放假了。放假前，我们聊一聊，他说暑假唯一大事，除了打工赚钱以外，就是要学车。对了，一年前，总算是把初学者牌给考过了。就那么一本政府发行不厚的破书，我们当年英文都读不清楚的时候，某人一次考过，我也糊涂一下，还是两次就过，他倒好，我懒得问他，反正不是两次。我给他付两次钱，多了他自己付钱，愿意考多少次是他的选择，我不着急。他不是英文不懂，而是不上心，那就他自己付代价啰。嗯，我跟很多人说过，我这老大，你告诉他，路上有个大坑，你最好避开走，他一定会大大方方地跳下去给你瞧瞧，怎么样？你愿意生气，你自己生气好了。孩子嘛，要让他摔跟头，爬起来就行了，你不可能不让他摔跟头的。抱得紧紧的，不犯任何错误，哪里可能嘛？让他犯错又是一大要义，要生存必须看着他犯错，而且还能安慰自己，还好还好，不是大事。

得了，人家放假到家了，我们大家都有那么点新鲜劲头，很满意地过了第一个礼拜。他回家就开始打工，第一年学生，少有机会有正式的职业相关的工作，打打工很正常。他打工和旧朋友天天聚会打游戏看电影玩儿，我很少能见到他人影，等他回家，我们多数都已经睡觉了，谁叫人家成人了呢？总算逮着机会问他，你有没有安排学车？学车嘛，就是找一个驾驶学校，他们一般都是会有课堂教育和车里练习的综合学习。价钱不同，安排不同，我就想让他自己去找一找信息，他呢，就等着。等什么？也没有什么，我是那年纪过来的，知道这个年龄，浪费时间就是人生大事之一，什么事都可以等一等，妈妈天天逼，真正烦人！妈妈这会儿就颠儿颠儿地地跑过来，你定了没有？大猪不耐烦地回答，不急嘛，我有四个月的假期，等到七八月……妈妈等不及了，你要学车，你要练车，等你练好了，才能够去考车，考了车……被人一头打断，好了好了好了！我又火了，你倒不急，我急啥？

“你倒不急，我急”就成了他学车的总结。我真怀疑他有多少真心想学车，一直都是他爸爸他妈妈着急，他半推半就地走一步退两步。

开始学车，是我送去上堂。我和他天天对时间，到了快上堂的前两天，发现，哎呀，错了，他正好那天排班要上班。我让他打电话，嗯，别人正忙着呢，也是，是我用我的名字给他报名的，于是我去查了一通，给他最后一分钟换了一天的课程。等我和某人汇报这一天的忙碌时，某人高度批评我，你干嘛帮他做这些事？让他自己做。都是你，什么事都帮他做，那他总也做不好。我整个一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那一天我摔了两次电话，一次是跟大猪说话，一次是跟老公打嘴架。可怜我那电话，还老老实实等我用它呢，我可不敢保证下一次什么时候摔它。

上堂学习是绝对要求的，否则上保险都会涨价。上堂了，回来就是定时间上车，这个我不用操心，有人来教车，到家接送上路回来。我学车是某人教，这个我要表扬一下，从来没有吵架过，都是我心急火燎，而我们一对朋友快打成一塌糊涂了，这样我们才对换角色，她老公教我，我老公教她。儿子学车，老子敢教吗？某人摇头。我知道为什么，高中的时候，大猪回家带了一张糟糕透顶的成绩单。某人一心要改进儿子数学，于是和大猪达成协议，帮他数学。第一次上阵，不到两分钟，两个人就差掐上了。原因一问，我也叹气，大猪双手一叉，俺们老师不是你这样教的！老爸双眼一瞪，怎么教，怎么教都是一个道理！一个不是好老师，一个不肯做好学生，为了家庭的团结，为了家人的精神和生活质量，我们另请高明，花钱请家教！某人气得哼哼的，这儿子，我教他还不听！大猪满脸不高兴，这老爹，什么事都得听他的！老妈就不是猪八戒，是出气筒，两边受气。可我宁愿两边受气，因为，两个对上气了，掐上了，我的日子更不好过，两害取其轻，想想我不难明白我的大脑为什么选择要忘却了。什么为了忘却的记忆，那是自己找难过呀。一定一定要学会忘记，不要记忆这些不愉快的事情。

学了车了，我们偶而在大猪繁忙的社交生活中偶而见到尊容的时候，了解到他老师希望他多练车。实话呀，不练车能开车吗，不开车能考牌吗，不考牌能开车吗？这些逻辑无疑到了大猪坚韧的外壳那里，就稀里哗啦地败得很惨地败下来了。因为，我们两个分别一起单独都问过他，今天要练车吗？Maybe。嗯，就是，可能吧！

终于有一天，我忍了又忍，终于在饭桌上问他，你今天不上班，晚上没活动，跟爸爸去练练车？他把头从手机上抬起来，可能待会儿有活动，可能吧。我这个气啊，哎，是你学车，结果成了你爸爸妈妈给你当后备，随时你说走，我们就丢下一切跟你走，你说不行，我们就得等着？他答道，为什么不行？哎哟我的妈呀！有这号的没有？有这样的气人的孩子没有？我活该！

那次之后，略好一点。爸爸妈妈各带着他出去练过几次车，效果都还好。但是，看牙又要气我。没有一次去看牙不气我的。我预定时间时，一定是照顾他一觉睡到大中午，总是定在中午。我中午从班上赶回来，接上他，飞车去牙医诊所，看完，飞车回家，我再飞车回去上班。他不是不知道，可是每次都迟到。于是我会提前通知他，回家还是要等，还是要等，我这要爆炸的脾气忍了又忍，终于爆炸了。上了车，本来答应他要他开车的，可是我们出门就晚了，我就开车，边生气地说，你就不能快一点？我要洗澡。你又不是女孩子，要洗那么长？我洗澡可以清醒过来。你就不能快一点？怎么快？这时我们两个人都声音越来越高，直到我发火道，你自己找办法回家吧，我不伺候你！我把他丢在牙医那里，飞车就上班去了！他怎么回家的，我不管了！到了班上，我又拎起电话，对着某人大叫，我不教他了！

可是，我又忘了，然后，下一次看牙（我们看很多次牙医呀），我们这一次好一些，大家都平静一点。我这次是接一个送一个，然后接送第一个，再回去接送第二个。反正午餐时间是没有了，午餐也吃不了了。这时看他开车回家，一时靠近马路右边，我提醒他，他开到马路左边时，又太靠近左边的马路牙。我急着说，看着点看着点！他火了，你不要叫！哎，我叫，你才叫呢！两个人就对叫上了，又是我对他说，我给你供车我给你供时间，我还不能说你！我教不了你！我们别开车了！他把车停在上班地方外面，走了。我开车回公司，又对某人叫电话，我教不了他！某人平静地说，我都教不了他，你肯定更不行。

不过，我再次平静下来。想一想，学车是很不容易的一件事，大家不都说嘛，还有人学车学车夫妻打架要离婚的故事吗？何况这儿子。过了一天，我给他打电话—对了，我们讲电话比面对面时间多吧—说，我们俩性格相对抗，总是都比较容易发火生气。我不是一个好老师，相信你开车的时候很紧张，所以，以后我们出去开车的时候，都要尽力控制自己，你尽力要控制，我也要控制不太紧张，大家再尝试一下吧？他在电话那一头点头。之后出去，我们表现都好一些，这个是在消防站之前的事，可见，他还是有办法让我跳的……

这不，夏天过得七七八八了，这车还是开得七七八八的，上场考车是不太可能的，除非大猪想过来了，天天练车，夜夜开车，跟我们出远门时注意我们开车的各种好的不好的习惯，注意路线变化，注意来回的车程，说不定能有可能。但是，我不抱希望。也好，我安慰我自己，他学会了考了牌了，我的车保险就要上升了，干脆等等吧。

不过，要我因为他这么气我半死不活，我就要寻死寻活的，那是不可能滴！我要等着哪一天，他清醒过来，对自己的今天感觉非常好笑的时候，把我的见证讲给他听。我还要等着他出门开车离开的时候，在他身后把门“呼”地一声关上，慢慢地回到我的沙发上，打开电脑，享受我生存过养育青少年之后的清净日子。不过，很可能他很快就会开回来，妈，你能不能帮个忙？我相信，叹气归叹气，我肯定还是这么气过了，一样对他百依百顺，照顾周到，谁叫我们是当妈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