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中国人和中国话
要说来到这比夹皮沟还北的地方,还真是遇见了来自五湖四海的人。虽然人人说的都是Chinese,但这Chinese的区别可大了。
比如台山人见着了,一定问你:识呒识讲唐话?识!不就是提高了嗓门,多重复几遍吗?对着喊的功夫我有!
而香港人一般会问:识呒识讲中文?当然识!中文嘛,咦,中文不是学的吗?算了,反正讲不清,乱讲吧。
到了台湾人,他们会很温和地问:会不会讲国语?我也会呀,春风化雨一般的情怀,这个时候,最好参照利欣老板Richard的态度,坐着也要来一个四十五度的微躬,那个温暖呀,电话里都可以感受得到!
咱们大陆同胞呢?干脆利落:你会说中国话不会?我会,哎,这话怎么说的这是,学雷锋是你这么学的吗?我好歹不是你敌人,犯得着这么秋风扫落叶的劲么!
还说呢,有一回我在电话上表错情,对一个中国人说,你需要说Chinese吗?对方警惕地回答:怎么,我英文不好?What's wrong with my English?我要讲英文!好好好,讲英文讲英文,不就是讲英文吗,您老讲法语我还得另请高明。真碰上法语人士,我得按下mute,拉了声音喊,讲法语的谁在线?
我们都那么会说中国话,肯定一条,大家都是中国人,就是英文定义的Chinese。是不是中国公民那是个人隐私,你不说也没人逼你。但不是加拿大公民,就不能竞选,也不能参选。其实就这么简单,是加拿大公民,就不是中国公民,因为不让双重国籍,选一就不能选二,鱼与熊掌。
卡城说是号称有一百万人口,十万华裔。没有什么正式的统计数字,只是一个大致。和多伦多温哥华相比那是没有得比较,不过,和十几二十年前相比,那是多了去了。十几年前,不会说中文不会说唐话,打工工作你都不好找。我有一个朋友那时在餐馆里做企台,大声向厨房报:一个四人餐!后面一阵静默,出来一个探头探脑看看,回去说,没事没事,不是死人餐!前面后面都笑得打跌。现在?不说说中国话,你请谁干活呢?
既然林子大了,关心什么的人都有。关心政治的,也有。看来看去,好像还真是就这里最热闹。不是关心政治的人,都搬到卡城来了吧?不过,我个人对工程师的看法是,他们都特别认真,一认真就较真,一较真,就……卡城的工程师好像是比其他城市里的多点儿吧,上网的人里面,认真的人也多点儿吧,较真的人可能也多点儿吧?不是我说工程师,幽默感不多,反正面试的时候谁也不管你会不会讲笑话,会不会听笑话,干活就行,一来二去的,就把这点地方打点得热闹非凡。
(二)老华侨和新华侨
除开极少数外,到这里的大陆华人,多数是八十年代中后期九十年代之后来的。在这之前,基本是老华侨和香港人(台湾人陆陆续续而来,没有特别的规律和潮流)。
香港人在“九七”风潮前后移民,是在撒切尔夫人在人民大会堂门口无意识地跪了一跪的后果。当时铁娘子挟福克兰群岛胜利的威风,以为还能够用一块钱续九十九年契约,不料碰壁而归。
其时中外都有大量报道,我对其中一篇印象深刻,以致于今。是一个香港女记者写的评论,用的就是老辛的典,“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用来评论当时和英方谈判的中方官员。击掌而叹。光读诗书有什么用?学以致用才是真本领!这个典故用得真好。我查了一下,是个广东出生的女子,移居香港后学习培训后的派驻回北京的(这么多年,我可不记得这是谁了)。香港本土教育出来的孩子们,能这么熟悉和精确运用中文典故的真不多。(哇呀,这句话说了肯定得罪人,我也顾不了啦!)
在他们之前,是老华侨。
我认识一个没有移民高潮就来到加拿大的香港移民跟我说,你知不知道我们来的时候,这里的“国语”是什么?不知道。是台山话。是四邑话(即台山、开平、新会和恩平四县)。即他们自己说的是“唐话”。
四邑做华工卖猪仔,下南洋出金山于晚清即已成风。虽然国家政策是“私自出洋,罪在不赦”,但他们一般都是老实巴脚的农民,靠苦力吃饭,没有触动过什么大的政治神经,是一种小气候,所以在四九年后,仍然在很多时候被容忍(文革时候被管制,之后就更多了),我就见过这时候被乡镇批准到香港团聚之后来到加拿大的四邑人。
有一次和人聊天,知道她父亲是交人头税来的,二战前回乡娶了她母亲,之后回去过一次探亲。母亲是五十年代带着她哥哥姐姐来加团聚的,而她是父母团聚后于五十年代中在加拿大出世的。她大姐比她大二十岁。
另一个人的几乎类似的故事可能更有趣。她父亲回乡的时候,给他订亲的那一家姑娘反悔,结果,只能临时拉了她母亲顶替。她母亲因此只能改名换姓,因为她父亲申请的文件上一切都是办好了的,改换是不可能的了。还好她母亲是农民,没有任何证件,家乡的人开证明就这么让她走了。有时候真让人好奇另一个在中国四邑停留的那一个女子的一生,名字和生日都被一个加拿大华人女子用了。恍惚之中,是不是有另一个世界镜像之说?我知道她们大概都不在人世了,就算在,也不会像我们这样去想这些事吧?
他们父母辈都可以被算做老华侨。
出来的那一辈多没有什么文化,靠的是乡亲,拼的是体力,干的是重活。有一回在Superstore购物,遇见一个认识的老太太,我赶紧背过身去装作没有看见她。她在那个快要过期的食品架上翻找香蕉,一袋一袋地看过来,认真地挑选。如果不是知道她底细,真的以为她是要领救济过生活的老人。我知道她老公是十几岁就来到卡尔加里的老华侨。他和他父亲的第一个杂货店,开在如今Downtown的The Bay的地方。许多年的辛劳,他们拥有很多房产存款。看他们外表,你一定不会知道他们坐拥百万。但是,他们已经不懂得该怎么享受他们的财富,穿得衣衫褴褛可能有点夸张,但是破旧不堪是肯定的了。他们不会花钱,不会去买新衣服不会买新车不会买新房,年老体弱,也不能去旅行。
他们是第一代老华侨的典型代表。
他们这一代的艰辛,得到了很卑微的生存空间,可是他们秉承华人的教诲,自己辛苦,但孩子得以高等教育,他们的后代,因为得到高等教育,孩子们中间,有律师有工程师有会计师有进入政坛的,马建威就是这样一个老华侨的第三代。他的败阵,因素很多,不能责怪华人的不和,但是,华人的不和,是不争的事实。其实竞选到马建威那个地步,有很多主流社会的支持,最后的结果实在还是很憋屈的。所以上个月回来见记者,还是会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人生打击,非常个人,我个人不认为可以完全提升到对华人的歧视上来。但是华人自己可以警视这一过程中的很多有意思的现象。
啊哈,大陆同胞们,我们的到来,是八十年代中后期的事了。屈指一算,不过二十多年。
我个人见过出来读书留下的,最早的应该是八四八五年,有没有更早的我不是太清楚。第一个在卡尔加里毕业的(对不起,不记得名字了!),回国了。为他欢庆毕业的有同学,有这时候从国内团聚来的中国大陆知识分子小群体。很少。
之后,开始了比较多的留学生交流项目。那个时候出来公费留学的,有一笔治装费,公费机票,还有每个月的补助。一般得到教授的补助之后,就可能断掉这笔费用。还有自费公派的一批人,即没有政府补助的学生。大家没有人想到过不回去,直到一九八九年。
加拿大政府给予当时在加拿大的中国人“部长特许”(Minister Permit),时间限制是一九九零年九月三十日前入境的人。很多人很挣扎,但是,大多留下来了。
我个人也知道国内单位有借此卡家属的,也有单位要求支付赔偿,我认识一个“高价”太太,就是先生支付了赔偿费用,单位才允许他太太办理手续离开的。这些都是本地新闻,往远了说,加拿大的名校里和美国欧洲名校里如哈佛牛津名校的出来的大陆教授学者们,都有很多故事,不过与我们的话题无关了。
一九九零年九月三十日之后来的,就都是自费留学的了。
没有身份,必须每一年拿研究生院和系里开的证明,到政府去延签证,没有身份,工作很难找。哪怕一个打工的工作,都需要到政府去申请工作许可,而学生除了在导师手下做TA(助教)RA(研究助手),可以在校园里打工,比如food court里打杂,出校园不允许打工。而学生家属允许,就是换一个工,就申请一个许可。
这种现象,在一九九三年开始改变。加拿大政府改变了移民政策。
我也懒得查是哪年真正改变的移民政策的。就知道卡城这地方太小离一切的中心太远,等到这里有点消息从东部透过来的时候,东部都已经沸沸扬扬的热火朝天了!
移民公司和各大律师行干脆就到校园里开讲座拉生意,申请是必须到境外去的,东部是从Buffalo到纽约到南边的加拿大领事馆,西边就开始了向西雅图向洛杉矶甚至向达拉斯的领事馆申请的途径。
没有多久,大家大多数人就都有了PR身份,渐渐地,就看见了从欧洲大陆来的学生学者。那时美国是好地方,到加拿大是一种屈就,来的不多,去的倒是很多。
卡城这地方,来的人,大多和石油行业相关的人。
几大油田的几大石油学院的做勘测做地质做地球物理行当的人,来的比较多。其他,都是同学的朋友和朋友的同学这么来的,听说过卡城的人,国内是凤毛麟角。这个移居一个地方,需要一个效应,来的人多了,就来的人更多了。不过,要不是本世纪的石油再次高峰,来加拿大的同胞去多伦多温哥华蒙特利尔的,才是正经首选。
认识一个从温哥华来的教授说,温哥华的人多数两极分化得厉害,特别穷特别富的人都多,而卡城的中产阶级阶层就比较集中,两口子上班有个中产阶级的生活的华人占多数,和温哥华很不同。我没住过温哥华,对蒙特利尔和多伦多也只是走马观花,只能听他们住过的人这么说。代表个人的看法,大概也有些正确度吧。
整体上就是说,咱们卡城,相对来说,很多中产阶级,很多打工阶层,最多的可能是高级打工族。非常符合加拿大政府移民对象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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